【三国】七年－钟姜
七年
*cp：钟会/姜维
*预警：为了写这个记忆回溯加进了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赛朋设定
*解禁了放出烂文来鞭个尸
我下定决心了，并且额外做出了之前没有料想过的决定。
这个房间并不大，屋顶并没有设置照明，原本只在四角放置仪器的位置摆放了四盏灯，不过现在由于靠门的一台仪器挂上了“不可使用”的标牌，那一角的灯也熄灭了。其他灯光似乎被刻意调成了用于安抚人心的蓝色，这样的颜色打在金属仪器上多少显出了些冰冷的意味。
当门被推开时，进来了一位个子高挑的青年。他有一头栗色的短发，发梢不知是天生还是后来刻意为之带着些弧度温和的卷。深色的眼睛应如鹰隼般神气，现在却带着点锐意尽失的丧气与茫然。他的嘴唇很薄，绷在脸上连笑起来都带点贵气的轻蔑。他进门后首先转向了那台出了故障的仪器，朝它走了一步才意识到那个标牌的存在。于是他再度转身，被青色围巾盖住的辫子晃了晃，露出了深绿色的发带。
他将手腕上的ID圈褪下来放在启动设备上。三秒钟后，一个不带感情也听不出男女的机械声响了起来：“代海马体芯片处理器启动，欢迎您使用本仪器，钟会先生。本系统是声控系统，数据与总系统相接，已经过国家认证，请放心使用。下面是本系统的服务内容……”
钟会并没有理会尽职尽责的机器干巴巴的欢迎辞，径直将放在桌台上的头盔拿起来戴在了头上。随着温软的发梢被压平，连那双形状好看的眼睛也被遮住，机器随即中断了播报：
“正在扫描，请稍后。”
“正在读取信息，请稍后。”
“读取完毕，请按业务条款在权限范围内授予下一步指令。”
青年沉默了一会儿，抬手绕到肩后去摸那根深绿色的发带，最后平静地开口：“深度扫描。”
“正在执行指令，请稍后。”
“即将展开记忆回溯，请做好准备。”
“记忆回溯倒计时三秒开始。三。二。一。”
“记忆回溯开始。”
数据统计下人工制造的雨季要来了。黑压压的乌云层层叠叠地堆在一起，在天幕上停滞了一般纹丝不动。在这种空气中呼吸是一种折磨。钟会故意错开对方的眼神始终盯着咖啡馆外边马路上来来去去的扫地机器人。他意外地发觉这个咖啡馆原来是如此地泥泞不堪，墙根上湿漉漉的显出脏兮兮的颜色，有点地方脱了漆露出内里光秃秃的红砖，菜单上的甜品参考图在可疑而暧昧的昏沉灯光下也显得俗不可耐，甚至他中意了七年的特供红茶闻起来也像是带了铁锈味一样恶心。而他深棕色软发的恋人无言地坐在对面，凝视着面前一杯冷掉的玩意儿。钟会没有胃口，也不觉得渴。但是他还是拿起自己的一杯，稍微抿了一口又放下，深切地怀疑起这家店长是不是改写了泡茶机器人的程序。
一开始他们谁都没有说话，但钟会很清楚这样并不利于问题的解决。他感觉到有必要打破这样的沉默，但说出口的话却让自己觉得比这样的沉默更令人泄气：“我们还是分开吧。”钟会平静地注视着自己的恋人，放在膝盖上的手却不自觉地攥紧了。他说道：“我觉得我好像没有以前那么喜欢你了。”
对方从他说出第一个字起就抬起了头，安静地听他说完，黑色的眼睛里竟然也有一些释然：“很高兴我们还能有这么一点共同语言，钟先生。”
“其实我一开始并不是想来说这个的，我收到了朋友的一些建议，”钟会听着自己的声音依然平静，但是心里却是难以言说的酸楚，“我本来想和你谈一谈，谈一谈以后应该怎么相处。我来的时候想了很久，一直没有下定决心。”但是在看到你的一瞬间，我下定决心了。他闷闷地想着，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么多，听上去像是还有挽回的余地似的。
“已经没有必要解释了，对于钟先生的很多事情，我都不能理解，但是唯独在如何与我相处的这一点上，我是很理解的。”对方连眉尖都不曾皱一皱，黑色的眼睛重新映出茶杯的形状，像里面的茶水一样，他的眼神不再带有令人宽心的暖意。他闭了闭眼，再度抬起双眸时，已经处理好了自己和前恋人的距离：“买单吧，AA？”
“正在申请深度扫描权限。”
“继续。”
正在酝酿着酷暑的春末，什么虫子的声音都在窗边闹腾起来。钟会烦不胜烦地把小册子狠狠地砸在窗户上，砸得虫鸣都瑟缩了一下。
“你和拟声系统较什么劲。多接触点大自然的声音不好吗。”司马昭拎着两袋汽水刚从楼下回来，正在一人一瓶地分发着。当他拿起一罐红茶在钟会面前晃荡时，钟会露出了厌恶的表情：“不要吧，这味道太恶心了。”
“随便你喝不喝，要换自己下楼跑一趟。”司马昭直接把易拉罐敲在他的办公桌上，“你手上的稿子审到哪里了？”
钟会有气无力地道：“我审不下去，太吵了。”
司马昭似乎觉得自己刚才的话很有趣，于是他又重复了一遍：“多接触点大自然的声音不好吗？”
钟会反感地皱起了好看的眉毛：“这又不是自然声。反反复复重复着一个声调的虫子叫就是虫子叫，还是人造的虫子叫，想起来都让人觉得又蠢又搞笑。”他本来觉得说到这里就应该结束的，但是他又鬼使神差般地接了一句：“画画写字什么的，不都是一样。”
司马昭并不在意地继续和同事嬉皮笑脸道：“你是不是又遇上什么号召大家返回田园过放鸡鸭牛羊生活的矫情稿子了？”
钟会冷静了下来，没有接话，只是沉默地点开自己的手机屏幕看了一眼时间。在遥远的过去，对方经常在这个时间给他发信息，因为这个季节现在这个点通常是对方一天繁忙的写生采风和日常教学安排完后剩下的闲歇时光，也是自己临近下班偷懒摸鱼的时候。过去他们通常会轮流发出一天的第一条短信，但是在对于过去来说非常遥远的后来某一天，不清楚到底是谁忘了要发这条短信，从此之后他们再也没有在这个时候发过短信。
不过即便如此，钟会仍然会在这个时候看不下去稿子，受不了拟声系统搞出的任何声音，然后点开手机看一眼被垃圾短信和手机营业厅塞满了的收信箱。
“我不希望被打扰。”他喃喃地说道。
已经跑到另外一个办公桌上把文件统统塞给打包机器人的司马昭正拎起自己给老婆网订的快递准备开溜，因此并没有听到钟会的声音。
“拜拜啦，明天见。别这么没精打采的，搞得像是被甩了。”
钟会趴在自己面前的稿子上，心里默默腹诽着“我难道不是被工作绿了吗”。
他保持着这个姿势大概有两三分钟，才走到窗边捡起刚刚没看完的小册子，当然了，顺手把他深恶痛绝的拟声系统给掐了。在虫鸣声戛然而止的瞬间，他长舒了一口气。
“他不找我，那他肯定很忙啊，我也很忙所以也没时间整什么短信早安午安晚安。在忙的时候这种没有意义的短信难道不是互相打扰吗？”在没有别人的办公室，他终于吐出了自己的惶恐。
“可是，恋人的悄悄话怎么能是互相打扰。”
“正在申请深度扫描权限。”
“……继续。”
新时代的夏夜因为空调而变得像冬天一样寒冷。钟会在空调房间里用棉被把自己里三圈外三圈地裹成一个团子。在柔软的被子隔绝过分的寒冷之后，他慢慢地陷入了半梦半醒的迷糊。在迷糊中他开始梦到一张脸，对方无声地嗫嚅着嘴唇凑上来吻他，他想要回应却觉得动弹不得而且热得受不了。
然后他一个激灵连人带被子从床上弹了起来，发觉自己身上已经大汗淋漓。空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止运转了。他赶紧把自己从茧一样的被子里解救出来，带着点愤懑和遥控器赌气，结果在开关软键都要被他的指甲抠裂的凄惨情状下，他不得不认清这个现实：空调坏了。
他把被子呼啦啦地全部踹到地上，毫无形象地大字躺在床上，却无论如何都无法睡着。他闭上眼总是想起那张不断靠近自己的脸。想到现实中那个人总是在自己够不到的地方，就觉得更睡不着了。
翻来覆去挣扎了几分钟，他摸着手机想了想，翻开樱桃树情诗集，声情并茂地念了几首，然后陆续选了几句敲在了信息栏里按下了发送键。
然后他手机都没放下就感受到了来电的震动。
“……大半夜的，你不睡觉在干什么？”对方电话里的声音带着点隐隐的怒气，却因为没睡醒又带着点糯糯的迷糊感。
“在想你啊。”欣喜的情绪被浇灭了一大半，钟会小声解释说，“怕打扰到你睡觉我是给你发的短信……”
“……我是被你半分钟一条的短信提示音吵醒的。”对方无可奈何地说，“我带学生手机晚上不能静音。”
两边都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儿，对方叹了口气，语气总算柔和了一些：“谢谢你想念我。”
钟会仍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汗流浃背地嗯了一声。
“我白天很忙，没有要紧的事情晚上就不要发什么短信来了，如果休息不好会影响明天的课程的。”
“你们这次还是在那里集训吗？”
“是的。”
“是我们第一次相见的地方，对吗？”
“……对，那家咖啡馆外面的小百合裁得很好，如果你想看看它，明天我下课后会去给你拍一张照片。”
“不用麻烦了，你去休息吧。”
“你也早些休息，编辑部应该没有闲到你半夜三更还有精力发这种短信。晚安。”
挂掉电话的钟会有些无力地躺在床上，一只手的手背贴着眼睛。他已经很久没有收到恋人的短信了，也已经很久没有给恋人发过短信了。今晚只是一次睡不着的心血来潮，却仍然构不成任何出人意料的惊喜。
我们已经相处太久了。从交换心意到交换发带。我们互相使用对方的发带都已经两年了。老夫老妻没有必要玩这种太过粘腻的游戏。
钟会对自己说，但是却无论如何都无法解释自己内心的失落。他告诉自己是因为停电了没有空调才这么烦闷的。然而他好像也明白这不是什么深不见底的负面情绪陷阱，反而像是早有预料的一声寡淡的叹息。
“正在申请深度扫……”
“继续。”
中午的阳光被过滤装置良好地隔除在房间以外。钟会抱着一杯冷饮刷着手机微博，看着恋人的动态，随手就为他点个赞顺手转发一下，虽然其实他大多数的动态他都看不懂。
“你们现在在干什么？人家都是奔现，你们是奔网？”司马昭开玩笑地说。
“我可不想和一个老婆都哄不好的人谈论这个问题。”钟会瞟了他一眼，气定神闲地继续他搬运恋人动态的行为。
“我建议你们还是多抽时间见见面。”司马昭拍了拍他的肩膀。
“说的好听，编辑部倒是给我放假啊。”钟会坐直了身体故作严肃，“我也想工作日的时候忽然消失在办公室里，然后一张飞机票奔向爱人所在的绿水青山——”
“绿水青山这个词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改，不符合实际。”司马昭却扯到了别的话题上，钟会恨不得抓着这个总是会错意重点的同事把他的脑袋往墙上撞。他无语了几秒钟还是客客气气地给他解释道：“大概是因为古代的时候水是绿的山是青的吧，伯约在人造景观那边写生，画的也是这种山这种水。虽然都是假的，但是他画出来却像真的一样。”
“行了行了行了，瞧你把我给恶心的，你一会儿把手头的恋爱小说审完了就去写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吧，我绝不拦着，你看老总会不会给你回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正在申请……”
“继续。”
“你明天几点的车？”钟会贪恋地将脸埋在恋人的胸口，轮廓尖刻的眼睛在此时透露出了难得的柔和，这会儿正半眯着显出些慵懒。他伸出了舌尖描摹着刚刚留下的吻痕。而对方就着他的姿势安抚地摩挲着他的背，互相拥抱的姿势让两人更加亲密。
“早上九点。”喘息未定的人声音中带着些不易察觉的宠溺和包容，“不过和你折腾到好晚，我怕明天起不来。”黑色的眼珠在眼眶中惫懒地打着晃，却始终让焦点落在钟会的身上。
“没关系，我会叫你起来的。”钟会有些得意地说，“能让我亲自来喊起床的人可不多。”
“是是。”
他们笑起来，然后交换了一个轻柔的吻。
“快睡吧，明天上车之后记得也要睡一会儿。”
“那我睡了，晚安。”
“晚安。明天用我的发带吧，我想陪你去出差。”
钟会轻声说。抬起头看着恋人逐渐陷入安稳的睡眠，他在心里继续说：不仅仅是你马上要去的地方。我想陪你去世界上每一处你喜欢的地方，你画真正的风景，而我写真正的爱情。
“继续。”
一路踩着屋檐下的阴影躲避日光和路上有些蠢笨的扫地机器人走到目的地，钟会推开了咖啡馆的门，而对方已经坐在了一张靠墙的桌子边上，正低着头在画本上画着窗外用各种合成材料拼贴裁剪出的栩栩如生的小百合花。
“这家咖啡馆的红茶很好喝。”钟会说着，把手里的包和伞放在一边，顺便扫了几眼从墙根上攀爬上来的羞涩青苔，毛茸茸的甚是可爱。
那人合上画本，从容不迫地站起身露出柔和的微笑：“是的，你也要来一杯吗，士季？”
“嗯，一杯就好了。”
他们重新坐了下来，钟会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他看到小圆桌中间摆着一只插着各式各样花卉的美丽瓷瓶，里面的花有修长的花茎和沾着水滴的叶子，尽管有一些并不在同时开放。他看到他们下单之后着装漂亮的女机器人笨拙却亲切地靠过来，动作有些僵硬地端起他们的菜单，然后转过身去为他们准备茶水，而他听到他们不约而同地对那个机器人说了谢谢。他看到坐在自己对面的人，指间还残留着一点点颜料沾染的痕迹，但是手的主人为了洗掉它们一定搓了很久，因为那些痕迹周围到现在仍然有些发红。
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废话，钟会自己也忘记了。那些并不重要，他也不想听这些。重要的只有下面这句话：
“其实我是想来告诉你我喜欢你的，伯约。”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平常一样冷静而礼貌，但是却再也不能伪装出彬彬有礼的疏离。他的眼神从锐利逐渐软化得可以点落花瓣，那样的温和不再令他担心他有没有抚摸意中人脸颊的能力。
对方怔了怔，略微害羞地垂下眼睛，然后有些高兴地开口：“有件事情我没有和你说，我也喜欢你很久了。”
“久等了。”女机器人仍让带有机械感的少女音插入了谈话，两杯泡的刚刚好的红茶落在了桌上。
“继续。”
一切都回到了最开始的那个若是想起来会让人感叹永生难忘、却也已经被遗忘许久的原点。刚下过雨的世界弥漫着清新的空气，钟会胳膊下夹着一沓废稿正在追一个不断播放着《水边的阿蒂丽娜》、本职工作其实是收废纸的机器人。他撞到了一个手里抓着画夹的青年，青年被撞得一个趔趄，画夹的栓被甩开，从中飞出了颜色美丽的画纸，轻盈地落在咖啡馆外沾着新鲜雨水的人工小百合上。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那个人忙着捡起四散的画纸，闻言抬起了头，黑色的眼睛里映着钟会的样子，钟会觉得自己的心就像被画纸触碰到的小百合一样微微颤动起来。他不再顾着追逐那个四个轮子转得飞快的机器人，转而把废纸往旁边一放俯下身替陌生人捡拾画纸。一阵风吹过来，他那堆没有被扎牢的废纸也被吹得到处乱飞，他一时间方寸大乱，而一边的青年已经笑出了声。
好不容易两人都把属于自己的纸——钟会的是属于垃圾桶的纸，收拾清楚，钟会这才有了机会问这个他刚才就想问的问题：
“你叫什么名字？”
“姜维。”
“检测者出现强烈情绪波动，正在规划最优处理，请稍后。”
“眼部湿度上升，正在规划最优处理，请稍后。”
“正在识别情绪类型，请稍后。”
“建议抹除此情绪波动，请指示。”
钟会站在仪器的面前，最终叹了口气，朝他脑海中的影像露出了一个复杂的笑容，最终开口道：“执行。”
“正在执行，请稍后。”
七个夏天过去了。第七年的我并不是不爱第七年的你。第七年的我只是忘了第一年爱你的感觉，和第二年、第三年爱你的方式。遗忘本来是一件可以原谅的事，但是遗忘带来的后果是我无法承担的。我无法承担这样再也没有依托的感情了。
所以第七年的我，选择不再爱第七年的你了。
—End—